特約記者/陳芛薇

一份工作可以看許多書、動漫畫,以及紀錄片,又可以親自訪問原作者創作理念,聽起來很夢幻?這是記者Justine(化名)文化線工作的常態。

大量的閱讀、看片

在這路線,Justine需要閱讀各式各樣書籍,撰寫書與作家的故事。Justine每週進辦公室時,常會發現桌上多了五、六本書等著他閱讀,因此他也培養出節省時間的技巧性閱讀,兩、三百頁的書,Justine大約只要兩個半小時左右就能看完,訓練有素的他在看書時會先快速了解故事梗概,並將書中重要的地方一一貼上標籤。這樣的方式雖然無法詳細記得書中所運用的文學技巧,但對故事轉折仍大致有所印象,有時還能在訪談時說出書中細節,讓受訪者也感到驚訝。當然,除了閱讀書,在訪問前讀完受訪者先前的受訪資料,尋覓新的新聞切入點,也是身為記者必作的事前功課。另外,根據書的性質不同,在訪談對象的挑選上也有所差異,國內書籍主要訪作家,國外書籍則會聯繫適合的譯者、評論家,或編輯來談書。

而作為文化線記者,除了書籍出版之外,動漫畫與紀錄片也是Justine需負責的領域。不像出版社會固定提供書訊,紀錄片的部分,通常都是Justine在網路或社群網站上看到相關紀錄片資訊,再聯繫片商預約觀看紀錄片,並盡力趕在上映前報導。

另外,相較於一般新聞路線,Justine所負責的路線通常較少活動,主要都須記者自行企畫採訪,一天還得出兩篇800字的稿。總是要提早一段時間準備、被資料追著跑的Justine要求自己,就算再怎麼來不及做功課,起碼在訪談前一定要看過其他網路新聞或資料,了解受訪者寫過什麼,有什麼代表性,要求自身有完備的知識或準備再去面對受訪者,「我真的不希望我去那邊是一片白紙」他給予自己一定的要求,跑文化線的一年半中,也只有一、兩次是看網路資料替代。

身為一名文化轉譯者

作為一名記者,Justine認為除了將不同資訊用簡單易懂方式「轉譯」給讀者外,從讀者角度出發撰寫新聞,並與讀者產生「連結」也是記者寫作時要注意的地方。例如撰寫動漫相關報導時,不能只單純介紹作品,還要不厭其煩地向一般不熟悉動漫的讀者解釋動漫基礎知識,如什麼是少年、少女漫畫,什麼又是BL漫畫。

有次在介紹以色列作者艾加.凱磊繪本新作的報導中,結合了「以色列」、「艾加.凱磊」等一般台灣大眾陌生的詞彙於一身,以閱讀來說是滿高門檻;原本Justine正煩惱如何撰寫才可以吸引讀者閱讀,後來靈機一動,結合美國總統川普發表「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的時事,連結作者曾批判以色列政府對巴勒斯坦作為的背景,成功地切入,介紹新繪本討論的社會階級所帶來的人心寂寞跟孤獨。

這也是Justine任職的綜合性媒體不同於分眾化媒體的特性,綜合性媒體的讀者多是一般大眾,寫作時得思考如何讓他們對藝文有興趣,而不是只給對藝文有興趣的讀者讀。於是,主管常要Justine想像哪天沒有獨立的文化版面時,文化新聞需要跟其他生活、消費新聞擺在一起時,仍稱得上是新聞嗎?對讀者重不重要呢?作為一名轉譯者,Justine自己的回應則認為,一開始連消化知識都要花很多力氣,的確會覺得很累,常覺得自己做不到,但現在則慢慢持續要求自己往這方向努力。

Justine也強調,作為轉譯者並非是一張白紙。他說以前上課時,老師說記者應該把自己當成不曉得這些事的讀者,去想讀者要什麼。然而工作幾年之後,Justine認為,最好的狀況其實是記者有一定了解,但寫報導時,仍將自己放在跟讀者同樣的位置去想、解釋,並非真的跟讀者一樣一片空白。

什麼是好記者?

而聊到社會大眾常有記者在消費受訪者的批評時,Justine也表示自己在跑線時曾有過多番掙扎,「什麼是好記者?」是他一直在思索的。

Justine回憶起先前關於《無家者》這本書的報導,書內講述許多遊民生活本來非常好,但可能突然遭逢巨變後,人生急轉直下。作者在書展得獎演講時提及,一路支持他寫作的先生中風數個月,讓作者感受到遭逢巨變這件事其實離每個人都很近;Justine在書展現場深受感動,也認為這是很好的新聞點,可以將本來無法報導的獎項新聞與一般人連結,但訪問時,他卻感到有點難受,因為Justine仍不免質疑自己是否在剝削對方的經歷?

Justine在這次的經驗中,一直詢問自己,一定要先「被感動」再「判斷新聞點」,才是好的記者嗎?兩者如果調換,先「判斷新聞點」設定題目後才「被感動」,難道就是剝削別人的記者了嗎?

相對於過往所學將新聞工作切割得很清楚,認為記者應該作為一名客觀紀錄者,Justine認為實務經驗很常讓他掙扎該如何作決定。如在書本或者紀錄片上的被觀看者常是底層跟弱勢的人,記者究竟如何維持客觀觀看者的身分或位置,又要同理對方呢?他一方面為寫了好故事開心,一方面卻又質疑自己寫出來是否對受訪者而言就是件好事?

Justine也提出他的困惑,「進到這個行業之後,我愈來愈無法判斷什麼樣才叫一個好記者。」像是資深同業對於議題的問題意識與判斷角度,常常有很高的精準度,一般都會認為這是一種好記者;可是有些資深記者往往也會對小新聞看不上眼,那這樣就是所謂的壞記者了嗎?這個問題Justine現在仍無法回答,不過他唯一可判斷的是,當記者完全沒作功課,又亂問問題時,沒有認真態度時就不是名好記者。

不辜負受訪者與故事的堅持

數年前就曾在文化組實習時的他詢問過主管,會建議喜歡藝文的人來跑新聞嗎?主管說不會,因為喜歡藝文跟喜歡新聞工作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像新聞工作有許多限制和取捨,如每則日報稿子僅有短短800字,無法做更深度的報導;「你沒有辦法從中找到新聞點,你再喜歡它還是不能用。」Justine說,當書籍十分有意義,卻沒有新聞點時,無法發展成報導。另外新聞工作本質也並非宣傳。這些都是讓他認為愛好藝文者跟文化線記者不同的地方。

然而,同時是藝文愛好者,也是文化線記者的Justine,回想過去一年半來,主要都是在報導被認為是風花雪月的藝文作品中的人跟故事,也讓他期許未來自己能拉高層級,如探討政策面、挖掘議題,結構性的討論什麼東西會影響這些藝文工作者和藝文領域。過往他常被說是很認真的記者,但他說有資歷的記者再被說認真,代表不長進,期許自己之後能被認為是寫得很好,或寫的東西是有代表性的。

採訪最後,問及什麼是此份工作的推力?Justine反而苦笑地說:「好累唷!」他坦言跑這條線有非常大精神上的消耗,總是需要時時在軌道上,非常快速有效率的消化所有資訊,除了訪問人,還必須瞭解人的過往和作品內容,並且每天都需要有所產出。有時感到倦怠因而沒有很勤地找書、看書,就須面臨之後沒有題目的窘境。「某個步驟沒有做到,接下來死得很慘。」他說;因此他常常無法放鬆,休假日更是常常要看書,那天訪問完Justine已是中午時分,他還需要去跑記者會,並看完一本小書。

所幸Justine從小就是一個小書迷,經歷了一番波折後,現在的工作對他如夢想成真,讓他能親自與作者一對一聊天,訪問作者問題,這是十年前的他怎麼想也想不到的。也是如此,他才可以忍受工作勞心勞累程度,以及接受工作跟生活黏在一起等。同時, Justine始終會問自己有沒有辜負對方交代給他的故事,「當別人跟我分享他們人生中很重要的東西,投入那麼多心情,那麼多時間…我有沒有辜負這個感覺?」這也是他自就讀新聞科系以來,不變的初衷。

受訪記者:Justine

所屬媒體:平面媒體

入行資歷: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