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元輝X鄭宇君X魏玓XFacebookXLine|社群媒體雙面刃!審議民主?資訊操弄?
陳洧農|特約記者報導
業者態度至關緊要
胡元輝表示,過往所說的資訊操弄,在最近著名的案例就是香港的反送中事件。2019年8月19日,Twitter跟Facebook宣布,關閉或下架若干帳號與社團。Youtube緊接著在22日,關閉了210個頻道。原因是這些帳號、社團或頻道被指出企圖煽動政治爭議、破壞香港示威運動的合理性。
在對外的公開說明中,Facebook與Twitter用Coordinated Inauthentic Behavior (協同性造假行為)這樣的字眼,Youtube則是使用Coordinated Influence Operation(協同性影響行動)來形容俗稱資訊戰的概念。Facebook在公告表示,他們要處理的不在於內容或帳號、專頁、社團,而在於這是一個「協同性造假」。亦即,內容有可能是真的,但因為被計畫性地組織在一起,就會發揮被預期的煽動功能。
臉書網路安全政策主任Nathaniel Gleicher說明「協同性造假行為」。影:Facebook(Fair Use)
胡元輝指出一些值得注意的現象,例如有些帳號早在2009年之前就開始潛伏,到了反送中事件時才浮出水面;許多帳號的粉絲或追縱人數完全一樣;部份Facebook與Twitter所刪除的帳號是從中國未封鎖的IP進行操作。他說,這類行為在一般情況下是的確是不容易被發覺的,要因應這樣的挑戰,需要各方向的努力,包含:
一、協同性資訊操弄的技術與工具。在所有的臉書移除公告中,都提及要用「更多的人力,更好的科技」來面對這個問題。亦即,這是一個科技的戰爭,在這樣的規模下,不只需要人力去檢測,也勢必要動用AI、machine learning(機器學習)等技術。
二、媒體平台業者的關注與投入。胡元輝特別強調,台灣是受到境外不實資訊攻擊最嚴重的地區,而台灣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一個平台業者提出協同性造假行為的報告,這是個矛盾的現象。
三、政府參與或介入的分際拿捏。許多報告都指出,社群媒體平台業者得到了政府機關的情資。「這也是必然的,因為資安單位或平台業者的專家可以查出某些帳號,但不代表他們清楚這些帳號背後的意義,例如說俄羅斯的IRA(internet research agency)是什麼?。這一類事務顯然涉及政府資安單位。可是又非常敏感,當政府介入到這些工作時,那條線到底在哪裡?過頭了,就傷害到公民的權利與言論自由;如果不處理,就涉及到國家安全、公共損害的管控,這也是必需考慮到的問題。」
第四、學術與資安社群的參與。胡元輝表示,由於Twitter把所有移除的檔案全部公開,所以可以研究。他說,反送中事件出來以後,有非常多的研究。「這些全部是學術研究單位跟資安社群,透過公開的檔案論述。請問Facebook、Youtube,有沒有把這些檔案公開的可能性,或者在某些情形條件下被公開?」換言之,學術與資安社團的參與,在相當程度上還是取決於平台業者的態度。
俄羅斯網路水軍(IRA)的組成與大事記。圖:EUvsDisinfo(Fair Use)
不實資訊的共同構築:酸民、網軍、社群平台
鄭宇君說,社群媒體在十年前出現時,被認為能夠促進公共討論的表達,透過多對多的方式,可以了解民意。這樣的理想出現之後,也有人開始想,是不是可以用假資訊的操作,來影響公共的討論跟輿情分析。在這樣的操弄之下,真正的公共討論跟輿論反而被淹沒。
鄭宇君表示,在社群媒體上假資訊操作的策略包含以下三種:
一、假內容:從真中有假、諷刺到完全虛構的不實資訊,透過網軍操作,會在網路上快速成為熱搜字。現在經常可以看到各類kuso文或反串文,後來被當成真實訊息大量傳散。
二、假帳號:又分為四個類別,第一類是人工操作的帳號,例如網軍。第二類是機器帳號,是透過程式大量發送訊息,除了資訊操弄之外,也會發揮洗關鍵字的效果,或在社群媒體中大量發文,淹沒真實的討論。第三類是Cyborg,也就是混合機器與人工的操作。第四類是假冒名人的帳號,比如冒名啟用的帳號或是駭入他人帳號,利用名人的權威性發文。這當中又以第一、二類最多,而且因為這類假帳號行為跟酸民文化結合在一起,使得在分析時很難判斷到底是網軍或一般酸民。
三、假的來源:包括假的新聞網站、政治內容農場、假的BBS論壇、諷刺網站、YouTube影片等。
鄭宇君指出臉書作為台灣政治訊息散佈的平台,影響力比較大的是一些政治類的粉絲專頁,一旦分享假訊息就會觸及很多人。其他有很多中小型的粉專會觸及不同類型,例如寵物或地區性民生議題。「這種中小型的粉專也許在排全國性的排行不是很前面,可是當許多粉絲專頁同時一起分享某個訊息,就會產生爆炸性的擴散。」
鄭宇君說,《密訊》是台灣最大的政治假新聞來源,其文章看起來非常無害,都是軟性的風格文章,但政治訊息都隱藏在其中;而假的BBS論壇完全不用帳號登入,無法查驗可信度,因此文章被大量轉載時,容易被誤以為是群眾意見。YouTube的危險性在於,其演算法會傾向推薦用戶越來越極端的影片,「譬如說你本來是看中間偏右的影片,一直看下去就變成極右派白人至上主義」因為演算法的設計目的就是讓用戶沉浸其中。
鄭宇君在結論中提到,政治類型的粉專影響力很大,一旦發佈有問題的連結就很容易獲得互動與分享,造成政治極化現象。在臉書用戶的分享中,可以發現很多連結來自大眾媒體的新聞,「常常新聞本身沒問題,可是當網友在分享影片時,加注的評論是非常極端的」。也就是說,線上新聞、政治評論與不實資訊其實是一個共同構築的媒體生態。
重新思考媒體、科技與民主之間的關係
魏玓表示,從傳播學的角度來看,Facebook其實不是媒體,至少不是傳統的新聞媒體,因為傳統媒體與閱聽人的關係是單向的新聞傳播;而在社群媒體的環境之下,資訊的傳播是去中心化、多向化、個人化的一種網路。「更重要的是,社群媒體打破了傳播過程中的公/私、感性/理性的界限。 」
在功能上,Facebook混合了新聞、娛樂、同好社團、即時通訊等不同的向度。在性質上,它比過去的任何媒體形式都有更多的感性涉入,包含情感的交流互動以及豐富的情緒表達。正因如此,所以Facebook像磁鐵一樣把所有的傳播活動都吸進來,大幅提高它的使用頻率、時間跟強度,這是社群媒體在目前最有利的條件跟原因
「不過我們不能說他們也要負責進行假新聞發防制或者事實查核,因為Facebook從來沒有聲稱他會提供正確的新聞,他聲稱的只是他要提供社交的平台進行社交活動。」
魏玓指出,假新聞其實不是問題本身,而是揭示了一些關於媒體科技與民主政治之間的問題。這並不是指假新聞跟社群媒體沒有關係,或不用負責,而是要將平台的責任放到傳播科技跟民主政治這個大的問題架構當中。他說:「首先要做的是重新思考公/私、理性/感性混雜交錯的問題,因為在這樣的傳播平台裡,這些問題是完全混雜在一起的。」
「我這樣講也許有點異想天開,可是這樣分析下來,如果不做這些的話基本上是沒有辦法解決的事情。」魏玓建議Facebook可以這麼做:
一、取消或區隔公眾帳號,或者至少要限制其權限。
二、公眾帳號運作需要比照正式的媒體,不能放在社交的範圍裡進行。
三、所有個人在臉書上的帳號都只能是私人帳號,只能形成真正有人際接觸的好友圈。
「以Facebook為例,我的具體建議是成立另一個Facebook,提供公眾帳號使用;把原來社交的部分保留下來,讓Facebook回歸到真正的社交平台。」
臉書創辦人暨執行長祖克柏於2019年10月22日接受美國國家廣播公司NBC專訪表示,臉書已正視2016年外國勢力介入選舉,正在積極因應2020大選前的挑戰。影:NBC(Fair Use)
臉書:移除「造成傷害」或「影響投票」之內容
陳奕儒表示,Facebook對內容的規範有三類:第一種是社群守則,也是Facebook最重要的文件,決定哪些東西可以在Facebook上面流傳,哪些東西不可以;第二類是廣告政策,限縮的範圍會比社群守則更多;最後是當地法令,亦即Facebook在每個國家運作的都會遵守當地法令,前提是該法令沒有違反基本人權。以台灣為例,菸害防治法規定不得勸誘孕婦吸菸,因此Facebook會將這類內容屏蔽,讓台灣的IP無法看見。
而Facebook針對不當使用的處理的方式分三種:移除(remove)、減少擴散(reduce)、提供更多資訊(inform)。在不實訊息的脈絡中,有兩種情況會違反社群守則,一種是造成立即的實體世界傷害,另一種是會壓抑或誤導民眾無法順利投票的資訊,例如錯誤的投票日期或者謊稱投票所失火等。這兩種情況都會導致貼文被移除。
減少擴散的操作是透過降低文章排序的方式,讓有問題的文章被看到的機會減到最低。Facebook在台灣已經啟動第三方事實查證計畫,與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合作,如果有文章被查證為不實訊息,就會採取這樣的程序來減少假訊息散布。
當用戶主動、有意去搜尋這類有問題的訊息時,Facebook會在用戶閱讀文章之前,先通知、提醒用戶文章含有不實內容,再讓用戶判斷是否要閱讀該文章。
臉書介紹如何制訂「社群守則」影:Facebook(Fair Use)
Line:成立訊息查證平台,推動全民打假
許惠嵐首先指出Line不是社群平台,而是通訊軟體。她說,不論是治標還是治本,必須回到事實查證,才能確認事實本質。因此,為了遏止假訊息,Line決定成立數位當責計畫,並與事實查核中心合作。
許惠嵐提到,年長者在使用即時訊息或轉傳連結時,較沒有訊息篩選的意識,因此經常被認為是假訊息的散佈者。她說,根據Ipsos所作的研究報告顯示,台灣人覺得自己有收過或看到可疑訊息的有46%,這當中真正會進行查核的只有33%,查證完之後會把正確訊息轉傳的佔25%。
許惠嵐表示,為了打擊假訊息,Line推出了訊息查證平台,於7月22號上線,三個月內已經累積57萬使用者,高達14萬人提出不實訊息的查證,並有400萬的瀏覽人次。
Line於2019年7月公布「可疑訊息辨別與查證質化與量化」調查。圖:Line(Fair 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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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鄭凱榕